十年生死两茫茫,不思量,自难忘,千里孤坟,无处话凄凉。纵使相逢应不识,尘满面,鬓如霜。
夜来幽梦忽还乡,小轩窗,正梳妆,相顾无言,惟有泪千行。料得年年肠断处,明月夜,短松冈。
初读这首词,内心深处便被词中的凄切哀婉击穿了。虽然当时年少,感情经历一片空白,但这首词委实是字字关情,词词含怨,让我对东坡学士的无限悲恸仿佛也有了切肤之感。苏轼后来也有再娶,且再娶的夫人也极可人。《后赤壁赋》中曾提及,因良夜美景而无酒以配,遂“归而谋诸妇。妇曰:‘我有斗酒,藏之久矣,以待子不时之需。’”这样一位善解人意的夫人,却也无法真正化解他对原配妻子早逝的哀恸,可见其痛之深。
后来,读到纳兰性德的《浣溪沙》。
谁念西风独自凉,萧萧黄叶闭疏窗。沉思往事立斜阳。
被酒莫惊春睡重,赌书消得泼茶香。当时只道是寻常。
此时的我,也已经历过情感上的笑与痛。读这首词,念及自己的些些往事,颇能体会纳兰心中的哀感是如何在岁月中逐渐沉积成淡淡的哀伤,最后化为那一句从容的痛:当时只道是寻常。
前些日子,读《梁启超家书》,其中数封都是谈及其夫人的去世,单是墓室的规划和施行就有不少,入土之后又有这样一段文字:“(丧事后) 下午三点我回到清华。现在虽余哀未忘,思宁、思礼们已嬉笑杂作了。唐人诗云:纸灰飞作白蝴蝶,血泪染成红杜鹃。日落狐狸眠冢上,夜归儿女笑灯前。真能写出我此时实感。 ”
读到这里,让我想起台湾诗人周梦蝶所作《十月》一诗中最后两句:“没有一种笑是铁打的,甚至眼泪也不是。”是啊,斯人已去,留世的生者却依然要面对这个无比真实的世界;世事纷扰中那最初的痛意会在时间的冲刷下逐渐淡去,就连曾经以为会铭刻一生的逝者的影像也会日渐模糊,无论愿与不愿,抗拒或接受。这似乎是一种残酷,又似乎是一种解脱。
十月
就像死亡那样肯定而真实
你躺在这里。十字架上漆着
和相思一般苍白的月色
而蒙面人的马蹄声已远了
这个专以盗梦为活的神窃
他的脸是永远没有褶纹的
风尘和抑郁折磨我的眉发
我猛叩着额角。想着
这是十月。所有美好的都已美好过了
甚至夜夜来吊唁的蝶梦也冷了
是的,至少你还有虚无留存
你说。至少你已懂得什么是什么了
是的,没有一种笑是铁打的
甚至眼泪也不是……
(文/细柳营尉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