历史开了集市,挂名为书肆,这里不论年龄,不分男女,只要心中有书,皆可通行无阻。
也许你认为这只是一场梦,但在我看来却是现实。我曾经在夏日的午后,走进书肆竹林深处,听上一曲嵇康的广陵,也曾在黄昏的拉萨街头听一听仓央嘉措的情歌,我曾见过李白在中原的月下独酌,也曾听过胡地的文姬的胡笳十八拍。
而在这里我总是悲伤,广陵为千古佳音,但它却是刑场上的绝唱;仓央嘉措情意缠绵,但却是枷锁下的哀鸣;李白诗歌流芳百世,但在这天才诗仙的背后,却满是仕途失意的阴霾;蔡文姬的胡笳十八拍一举将她推向才女的顶峰,但那胡笳奏响的,却是声声泣血的思乡之苦。
这些情感,太过深沉,太过悲哀。
一位老人让我往前走,他说远方有才子佳人,远方有荇菜参差,远方有钟鼓瑟瑟,那是历史的清新,是一种返璞归真。
于是,我沉吟向前,然而在那途中,我却被一场惊世之战吸引了目光。飞沙走石,刀光剑影,血色与夕阳相交,天空一片昏暗,我目极土地只有染血的石块,我放眼人群,只看得到纷飞的衣角,这是官渡之战,是为曹孟德他打响了赫赫威名的一战,历史仿佛定格为了灰色,这片灰色,一直延伸到双方背后的营地当中。
我看到袁绍身后的军营当中,歌舞升平,洛水的神仙妃子一笑倾城,让本就摇摇欲坠的袁氏家族是雪上加霜,我在曹孟德的背后我只能看见密不透风的黑色城墙,满满都是黑云压城的汹汹之势。
这里是许昌,这里是曹孟德的大后方,这里是一座固若金汤的城池,以这里为踏板,曹孟德由此拓开了天下的版图,而把守许昌的则是一个青年。
我的目光定格到这个时代的这一刻,所有的才子佳人,所有的硝烟烽火,所有的勾心斗角,仿佛就在这里一扫而空,满世的风华都比不过眼前这个儒雅的公子——颍川荀彧。
对比诗仙李白的狂傲不羁,对比陶渊明的超然物外,对比,对比项羽志在天下,荀彧的一生实在是中规中矩不过,如果不是他出众的才华,也许在史书中都难以留下痕迹。但是不得不说荀彧是被时代造就的人才,是迎合时代而生的英雄。
荀彧先起挟天子以令不臣,荀彧推动了天下大势的形成,也许在现在记载荀彧的笔触不过了了,但在当年,荀彧却是妇孺皆知的荀令君,是身为王佐之才的第一谋士。
也许史书上荀彧的痕迹远不如李白夺人出彩,但他却是李白最为羡慕的那一种人。
在项羽兵败乌江,拔剑自刎的时候,文若正在以颍川荀氏,王佐帝侍之名在大汉朝廷当中如鱼得水,王佐之名,天下皆知,不少人因此趋之若鹜,这一年,项羽三十岁,文若二十六岁。
在李白因为怀才不遇而独自悲怆的时候,文若正是孟德麾下第一谋士,随军司马,谈笑之间,一句挟天子以令不臣,就最大程度地免去了战争纷纭,免去了乱世流离,免去了昏暗征伐,他一袭白衣,如月华如美玉,光辉并不耀眼,但却绚丽,这一年,李白四十四岁,文若三十三岁。
在陶渊明目睹黑暗,失意隐居的时候,文若正在许昌城中以尚书令之名威传天下,主公礼遇,朝臣尊敬,将士敬仰,文臣崇拜,儒雅一笑,天下颠覆。
他是书香世家,自有书香风骨,他的骨子当中刻入了儒士雅臣的天性,但却不失变通与灵动。时逢乱世,他能做出但让整座城的百姓逃离的决定,完全不去思量其中的风险,这是善意,不强求百姓,这是尊重;他身为天子近臣,名门之子,却能甘愿放下身段,朗声而道:“颍川荀彧,拜会曹将军”哪怕曹孟德身为宦官之后,与他的身份天差地别,然而,在考量才能,权衡局势后,他仍选择甘为人臣,竭尽才能。
选择臣服,甘于平凡是一件很难的事情,但是荀彧做到了,一个平凡的谋士却被他做出了不一样的色彩。
从迎奉天子到明以举贤,从居中持重到惊艳世人的深根固本以制天下,从在吕布叛乱下保全兖州三城到奇谋扼袁绍于官渡……这些奇谋策略对这个儒雅的谋士来说像是呼吸一样的自然,丝毫无论这些计策在中原大地上掀起了怎样的波浪。
这是荀彧,意气风发的令君,同为谋士,但对比张良的冷情,对比范蠡的灰心,对比刘基的通透,荀彧却显得温情许多。
他有谈天说地,志趣相投的挚友,常与郭嘉,戏志才共品天下局势,一起饮酒作乐,他有引以为傲的后辈,他有精致的雅兴,甚至传出了留香的佳话,比起历史上只冷冰冰的只留下功绩的人,文若实在温情太多,他的人生,并不是能够名垂千古的圣者贤人,但他却以一个平凡的人的身份,做到了最不平凡的事情。
荀彧却被一方霸主大为重用,被称为“吾之子房”子房乃是张良,张良对刘邦开辟大业有多重要,荀彧对曹操就有多重要,没有张良,也许刘邦已经在乱世当中不幸陨落,也就没有大汉 百年的历史。没有荀彧,三国的历史就无法形成,也许就连三国演义的名著都无法问世。
也许历史并不会因为少了一个人而偏离轨迹,但是我们经历的历史当中,荀彧所联系的历史绝对是堪称转折性的历史。
光辉的阳光背后总会伴随着阴霾,再美好的故事都需要划上一个句号,再顺风顺水的人生如清冷的月光一样,皎白纤细却又坚韧。
然而,在月光的清晖当中,却并非满满的光风霁月,还有身为汉臣,风骨犹存的悲凉。
文若的一生很为波澜壮阔,他出身颍川大族荀氏,历经黄巾之乱,出生时,他是荀氏之子,是汉帝王佐;离世时,他是魏国司马,荀尚书令。
他因汉生,也因汉死,哪怕乱世流离,也恪守荀氏的风骨,忠君爱国,哪怕是至于囫囵,也要曲线救国,甚至愿放下富贵荣华,以死明志,以死殉国,这样的文若,比起一边满口大汉一边建立蜀国的刘备要更让人动容。
我不知道曹孟德是否因为令君之死而后悔,但我想,他应该是悲凉的吧?自从荀文若之后,恐再无汉臣,大汉的时代结束了,曹操做了大汉的最后一个丞相,再之后,便是三国分立,统一的中原不复完整,而唯一心怀汉风遗骨的文臣,已经永远的阖上了双眼。
(文/楚君卿)